曾在中国任教师和校长的马立平就中美小学数学教育的差异撰写过大量文章。在斯坦福大学(Stanford University)获得课程和教师教育博士学位后,她作为资深学者在卡内基教育发展基金会(Carnegie Found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Teaching)工作。1999年,她出版了《小学数学的掌握与教学》 一书,这本影响深远的著作提出,小学教师要想进行卓有成效的教学,自己需要在算术和数学方面打下更好的基础。目前是一名独立研究者的马博士近日与《纽约时报》评论版委员会的维卡斯·巴贾吉(Vikas Bajaj)谈了她的研究,以及为什么中国等亚洲国家的学生在国际数学测验中成绩要比美国同龄人好很多。
问:你的研究对中美小学数学教育进行了比较。能否简要解释两个国家的最大差异在哪里?
答:在我1999年出版的第一本书里,我发现中国教师虽然接受的教育远不如美国教师,但是对他们所教授的小学数学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我注意到中国的数学教育在小学这个层面具有一个核心科目架构。它专注于一个方面;我称之为学校算术。这个持续的核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加入其他东西,比如分数、几何和一次方程。而在美国,我们教很多、很多东西,比如数值运算、代数、解题和几何,这些都是分开来讲授的,这样教师和学生就很难把它们联系起来。我们缺乏那种在小学的五、六年时间里贯穿始终的核心。这就是为什么我认为我们在美国没能找到一种高效的小学数学教育方法。
问:在你的书中有一段有趣的观察,说两个国家曾经采取过类似的数学教育思维。美国改变了教数学的方式,而中国保持了这种方法,并且在此基础上有所发展。
答:美国的转折点发生在1959年,俄罗斯人造卫星升空后。一开始仅限于高等数学。但是这种新的课程体系允许人们对数学课程进行增加和删减。我批评的是这种体系,这种体系让内容变得不稳定。决策者一有变更,内容就变。这样一来,我们就无法积累教学经验。
问:中国等东亚国家的学生在国际数学测验中往往会取得比美国学生高的分数,你说的差异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解释这个现象呢?
答:有很多解释。那些国家的学生学习勤奋,父母寄托着更高的期待。但是我个人认为内容起到的作用相当大。科目不是中国人开发出来的,甚至都不是日本人开发的。学校算术的核心理论是19世纪下半叶的学者们创造的,包括美国数学学者。我们创造了它,但是我们把它抛弃了。而与此同时,东亚国家却采纳了它,并对教学手段进行了改良。
问:在美国有一种常见的看法是,亚洲的教育系统很强调死记硬背。这种认知符合实情吗?
答:亚洲当然是存在死记硬背的。但是我认为他们不仅仅是死记硬背。从那些考试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们不是单纯在记忆。说他们只是在记忆是把问题过分简单化了,这样会妨碍我们去研究和理解为什么他们考得好。
问:另一个常见看法是中国和东亚学生没那么快乐,承受着更大的应考压力。
答:这又是一个我希望不要过分简单化的问题。我现在60出头了,我在中国的小学里读书时,是很开心的。勤奋学习不会让人不开心,只要你学到有意义的东西就行。勤奋学习甚至会让你感到愉悦。但是现在中国过分强调考试了。那的确会让学生不开心。
问:在最近的一篇文章里,你对中国近年的数学课程改革表示了担忧,认为会削弱它的教学思路,变得更像美国。能否讲解一下中国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个担心?
答:2000年以来,他们发布了一份新的教学规范。他们差不多是拷贝了一些我们的概念。我的担心主要是他们在观念上放弃了自己的体系。他们说我们不要再把算术作为核心科目了,我们要把它分成多个规范。这让我觉得他们会去追求一个弱化内容的体系。然而中国的学校和教科书出版社迄今为止还是保留了算术体系。只是他们不能说出来。这是个很古怪的状况。
问:自从你开始研究以来,美国的小学数学教育发生了什么改变?
答:在这个国家里,我们在努力少教点东西。我们注意到我们教的太多了——我们的课程是求全而不求精的。我们在努力集中注意力。这是这个国家的一个重大改变。然而我们还没有看到算术成为核心科目。在美国,我们现在想要在小学教代数和代数思考。我个人认为这样是行不通的。
问:你认为孩子们不应该学代数,或者不应该在小学的时候学?
答:我对小学一开始、甚至幼儿园就学代数感到担忧。我们不会教真的代数。我们会称它为代数,然后说,‘噢,我们在教代数呢,我们在教高级东西。’实际上那不会达到我们想要的效果。
这个国家对算术存在误解。很多人认为算术等于计算能力,仅此而已。算术是一个理论核心,它是有智力纵深的。这样的算术可以为学生学习代数或其他高阶数学打下很好的基础。
(本采访经过编辑和缩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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