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主席习近平访问湖南的一座小学。图片来源：LI XUEREN/XINHUA/ZUMA PRESS

在毛泽东时代，中国用大字报号召年轻人建设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1989年天安门事件后，中共改写了历史教科书，让年轻人远离西方思想。

今天，中国又掀起另一场针对年轻人的再教育运动。这场运动比近几十年来任何一场运动都更有民族主义色彩，并经常以习近平形象为运动的核心，而论其精妙程度，也远非中国政府以往的运动可比。

在社交媒体上，这类爱国主义题材的动漫的观看量动辄百万。由中共组织参与制作的《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在网上极有人气，有一集里，一只身穿美国国旗的秃鹰与一只会说话的蟑螂密谋在香港制造混乱。可爱的中国兔子挺身而出打跑了蟑螂。

北京某高校19岁的大一学生Pan Borui去年迷上了这些动画片，称这些动画片将“培养中国下一代人的思想”。他说，他知道这些动漫是党宣作品，但大多数中国人还是认为这些动画的内容非常准确，也比传统的新闻报道更接地气。

中国领导人一直在努力宣传爱国主义。在毛泽东时代，年轻人学习“毛泽东思想”和阶级斗争，唱革命歌曲。上世纪90年代初的课程改革也开始强调西方列强对中国的欺压。

但大约10年前的高校学生调查显示，当时有许多人认为这类宣传比较粗陋。不少人自称认同自由主义或西方政治观点。

包括习近平的前任胡锦涛在内的中国上一代领导人对过度宣传保持警惕，担心民族主义情绪被煽动起来会破坏中国的稳定。他们希望加快经济发展，也愿意给西方思想留出争论的空间。

但习近平执政后，爱国主义教育已变得越来越高调和普遍。南加州大学中国政治学教授骆思典(Stanley Rosen)表示，中国政府从最近香港年轻人的抗议中意识到，思想教育必须从娃娃抓起。

习近平在2018年8月的一次会议上表示：“要抓住青少年价值观形成和确定的关键时期，引导青少年扣好人生第一粒扣子。”

2019年11月，中国国务院印发了一份关于爱国主义教育的施政纲要。其中表示：“爱国主义是中华儿女最自然、最朴素的情感。要坚持从娃娃抓起，着眼固本培元、凝心铸魂。”

这份9,000多字的施政纲要要求党政官员推广以习近平思想和中国民族复兴为主旨的电影、新闻和课堂教育，并呼吁有关部门利用青少年对网络游戏、动漫和短视频的兴趣，“让爱国主义充盈网络空间”。

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主办的新闻期刊《军事记者》此前表示，中国军队必须加强对社交媒体平台的利用，称社交媒体是年轻群体的聚集地。

中国政治宣传的改头换面

在毛泽东时代，中国利用大字报、各种文艺形式和革命英雄故事来灌输民族主义精神。图片来源：THOMAS PETER/REUTERS

在1966年到1976年文化大革命的动荡年代，政治宣传海报的设计是为了推进毛泽东的意识形态运动。图片来源：UNIVERSAL IMAGES GROUP/GETTY IMAGES

在1989年天安门事件后，中共开始修订教科书，强调中国是西方列强“受害者”这一观念。图片来源：THOMAS PETER/REUTERS

中共印发爱国主义教育实施纲要，将一批博物馆、烈士纪念馆指定为爱国主义教育场所供人们参观。图片来源：LI JING/ZUMA PRESS

中国领导人习近平已改变策略，通过社交媒体和动漫作品来传达个人理念，同时利用政府账号来提升他的形象。图片来源：ALEX PLAVEVSKI/SHUTTERSTOCK

迄今最具人气的视频创作之一是动画剧集《那年那兔那些事儿》，这部动画用会说话的动物形象代表各国，站在亲华立场描述世界政治事件。图片来源：共青团在BILIBILI上的主账号

调查显示，与上一代人相比，今天的中国年轻人有更强烈的爱国情怀，对国家更忠诚。学者、家长和青少年在接受采访时说，年轻人有很多理由为中国感到骄傲，包括中国的经济增长和抗击新冠疫情的成功。

中国东部城市杭州一所幼儿园在9月份的课程中穿插了对5岁和6岁儿童的为期四天的“军训”。据这所幼儿园的官方微信公众号称，孩子们身穿军装，手持中国国旗行礼。

园长在致辞中说，这次活动的目的是鼓励孩子们像中国年轻军人一样坚强不屈。

当下这场爱国主义运动可以追溯到2013年习近平当政后不久。当时中共领导人发布了一份政策通报，又称9号文件，警告中共正面临七大危险，包括西方公民社会和新闻自由观念的兴起，呼吁党员加强抵制外来思想的渗透。

2016年，中国政府任命了主张加强爱国主义教育的陈宝生担任教育部长。陈宝生是老党员，主要教育背景是在培训党员干部的中共中央党校担任副校长。陈宝生在中央党校任职的大部分时间里，习近平都是该校的校长。

教育部长陈宝生推动了更多爱国主义教育。图片来源：YIN GANG/XINHUA/ZUMA PRESS

在2016年的一次讲话中，陈宝生警告说，成熟运用“网络语言”的敌对势力正试图颠覆中国的教育系统，削弱党的威信，传播错误的意识形态。“学生们一旦接触到，就很容易被蒙蔽，就相当于白布进了染缸。”

中国政府撤销了允许省级政府自行选定教科书的政策，要求凡涉及主权、民族和宗教的学习材料都必须经过相关部门审批。

中国政府还重写了教科书的章节，包括将上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的抗日战争时间延长了六年，将日本更早期的侵略行为涵盖进去，强调中国的牺牲。高中生则被要求学习《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其中重点介绍了习近平的成就。他的名字在书中至少出现了46次，而提到毛泽东的次数只有16次。

在采访中，有三名中国教师描述了学校里是如何不鼓励关于中共成就的争论的。他们说，学校要求他们在考试中给立场有问题的学生打低分，比如那些对政府应对新冠疫情有负面看法的学生。

在北京，有关部门要求学生必须到带有民族主义和革命色彩的博物馆参观。其中一个博物馆专门布置了有关习近平的展览，其中一幅画作表现了年轻人对习近平的崇拜，让人想起毛泽东时代伟大领袖被年轻人簇拥的画面。

此前，岳阳市一所幼儿园组织孩子们穿上绿军装，到附近一个公园里开展纪念长征的主题活动。长征是中国内战时期中共红军为躲避国民党军队围剿而进行的长达5,600英里（约合9,000公里）的大转移。中国宣传部运营的一个网站称，孩子们采集红薯和野菜当午餐，就像上世纪30年代的长征一样。

合肥的安徽空军博物馆内，孩子们学习军事知识。图片来源：SIPA ASIA/ZUMA PRESS

教育部也对大学实施改革，要求加强马克思主义教育。一些知名大学的章程也被修改，将绝对服从党的领导置于学术独立之上。

今年，中国修改了《未成年人保护法》，删掉了学校要培养学生“独立思考”的内容。

2016年，中共发布了所谓的改革指导，要求共青团在社交媒体上发挥带头作用。共青团开始在抖音等平台上开设账号，也在Bilibili上开设了官方账号，Bilibili是中国一个类似YouTube的视频平台，用户主要是25岁以下的年轻人。共青团及其地方分支目前在社交媒体上拥有将近1,150万粉丝。

中国内蒙古大学的一名研究生对2018年3月至2020年3月发布的541个共青团视频做了分析，发现这些视频以宣传爱国爱党内容为主，获得了1.3亿次点赞。一些视频获得了超过10万条评论。

其中最有效果的视频是2015年推出的《那年那兔那些事儿》，其作者林超是一名漫画家和军事迷。该视频最初并没有政府参与。

这个动画系列用会说话的动物形象代表全球政治事件，带有爱国主义色彩。其中，公牛代表英国人，鸡代表法国人。在动画中，这些动物常常追随美国鹰，而美国鹰叼着雪茄发号施令。

第一季里有一集，头戴共产党式的绿军帽、肚子上挂着红星的中国兔研制出了原子弹，让老鹰大吃一惊。剧中说，如果研制出原子弹，就能帮中国人挺直腰杆子。

上月，烟台市，小学生们在学习中国宪法。图片来源：WENTAN SUN/SIPA ASIA/ZUMA PRESS

创作者林超曾在采访中说，他并不总是确定政府会喜欢这个系列，因为有些情节可能会冒犯外国人。但看到第一季就吸引至少1亿人次观看后，政府很快就加入进来。

起初，共青团在社交媒体上帮忙宣传这部作品，并组织公共活动介绍林超。后来，共青团、中国军方和中共中央政法委员会也参与了制作。

为吸引眼球，共青团还邀请中国摇滚明星和国家运动员等名人前来助阵。

林超、共青团、中国军方和中央政法委都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一些中国家长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们并不介意增加爱国主义内容。香港部分家长对学校增加爱国主义教育和修改教科书的行为感到不安，但中国大陆的许多家长对此无动于衷。

据一位老师说，她的学生知道什么是政治宣传，遇到这类内容就常常叹气做鬼脸。但一项研究显示，至少有一部分学生正在接纳这种宣传。

据山西大学研究人员9月份发表的这项研究发现，1998年以后出生的中国青少年比他们的前辈更爱国。他们引用了一项对580多名青少年的线上调查，其中，90%以上的青少年用“幸福”和“满足”等词汇来描述他们对自己生长在祖国的感受。

学者们写道，年轻人意识到中国的强大并为之骄傲，不像前几代人把中国看成落后的国家，并认为西方价值观可以改变中国。前几代中许多人甚至梦想搬到西方去。

重庆一名教师Charlie Hong说，现在不是这样了。他说，当他问学生是否愿意移民时，只有一个人说愿意。

杭州的一名老师向学生们讲述水稻的知识。图片来源：FEATURE CHINA/BARCROFT MEDIA/GETTY IMAG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