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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不可爱,我要和你告别了(961期)


年底大家烦心事都比较多,可能希望八段锦来点暖心的正能量,不过这一年真tnn的太烦人了,不是吗?
 
 
连最后一个爆点,都是一个温柔的医生突然被杀了,那个被害的医生,曾经被醉鬼踢骨折过两次还在坚守岗位,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人间不可爱啊!


 
01
医疗,太痛苦
 
 
谁都知道,老百姓就医是真的难,都憋着一肚子火,我们没去杀医生,除了还没疯,还因为懂得冤有头债有主,这就不是医生的事,都是可怜人就别再互相为难了吧。
 
那个杀医生的家庭,95岁的老母亲想转入病房一直无人敢接收,只能滞留在无法报销的急诊室里。类似的事情,我也遇到过。
 
去年我爸在急诊室的时候,指征逐渐偏向平稳,但那家医院除了拥挤的急诊留观室以外,没有任何科室病房肯接收一个心衰、冠心病、全身血管堵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八十岁老人,只是想保持救助的条件随时观察,而不是手术或者其它积极治疗。
 
得克萨斯大学的詹姆斯.古德温在《老年病学与现代医学的局限》中写道,“对50岁以上的人进行过度医疗基本上就是自找麻烦和浪费,而对80岁以上的人进行过度医疗就和向病人发起攻击差不多了”。
 
我当然不想攻击老爸,他也极其讨厌医院,但在他血压和脉搏还不稳定的那些天,我需要一家安静的、条件好一点的护理型医院,他愿意回家可以随时回家,但是很难找到合适的地方。
 
我只能把他接回家,凭着极其浅薄的医学常识充当家庭护理员,随时准备再次急救,那段时间我神经脆弱到接近崩溃的程度。
 
普通人家垂危的老人,想要在医疗的关怀下安详地走完生命最后的旅程,是很难实现的。
 
好友父亲有老年痴呆症,后来又查出癌症,没有地方接收,跑遍了北京也不超过两家能接收的医院,后来好不容易住进以前单位下属的医院,还要住一周办一次出院、再办一次入院。
 
没有地方能让你最后踏踏实实地住着,想要从容、安宁地离开是一种奢望。


 
 


02
难说再见
 
 
今年的九月,刀锋骑士终于走了。
 
说终于,并不是因为盼着他走。正相反,他是我好友的好友,还是我的病友,我住院的时候和他就隔着一堵墙,无论出于哪方面原因,我都盼着那个渺茫的奇迹能出现。(详见“从肿瘤医院回家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你有多幸福,自己根本不知道”)
 
而且,如果说谁身上有可能出现奇迹,那就应该是他了。
 
他生病前是铁人赛选手那样的,黝黑、健壮、精力旺盛,更最重要的是,他是我见过最渴望活着的人。
 
我爸去世之前因为骨折的疼痛无法医治,曾几次感叹过,这样活着没意思。以至于后来他突然走掉,我都认为那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和幸运。
 
刀锋不是,他一直表现出极其积极的态度,还给去看他的朋友打鸡血。每次朋友离开时,他都要以击掌告别。
 
可他的痛苦也许比我父亲还要大,毕竟他还年轻,才五十多,儿子们都已结婚或者上大学,正是可以毫无负担地享受人生的时候却查出晚期癌症,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曾经又那么健康,首先从心理上就无法接受;
 
其次,胰腺癌被称为癌王不是没道理的,晚期基本就是没得治,但他把能用的治疗手段基本都用遍了,也就意味着,所有该尝的、不该尝的苦也都吃遍了。
 
那个过程要怎么形容呢?心理上的一次次绝望,伴随着身体的痛苦越来越加深。
 
最后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的脸是土黄色的,还泛着泥菩萨一样的金光。我在一个不到六十岁的人身上,看到了和八十多岁老父亲一模一样熟悉的迹象,眼眶深陷,反应变慢,干瘪的手哆嗦着举起来。
 
那一刻我也不得不信,他活不久了。人啊,无论怎么活着最后都是同一个结局吗?
 
到底是什么支撑他捱过那样的痛苦,化疗,手术,发烧,出血,一次又一次的抢救;不能进食,甚至连水都不能喝了;腹水,肚子高高地涨着,还插着管;止疼针的频率越来越近,每天不是在打针,就是在算计还有多久可以打针……
 
再后来,甚至连话也说不出了,他真是毫不偷懒地走完了一个癌症病人死亡的全过程。
 
我说刀锋“终于”走了,就是因为他越不放弃抗争,折磨就会越升级,看的人都于心不忍了。
 
如果换做是你,在医生告诉你存活几率不高的时候,你会怎么选择,像我父亲那样宁愿回家渡过最后的时光,还是像刀锋这样不放弃希望、在医院的病床上离开?



  
03
告别更难
 
 
用什么方式告别,除了医疗条件所限,我们对死亡的认知和接受度也是一个关键因素。
 
临走前的一个月,刀锋想举办一场告别会,把好朋友们都请来。他应该已经感觉到了,想要和大家好好道个别。


 




我很赞成,因为一直觉得死亡明明是很重要的人生节点,却总是显得过于草率和匆忙,如果能有这样的机会绝对是件好事。
 
但是经常去照顾他的好朋友很反对,说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还有一层,虽然人人都有感觉,但谁也不想把他就快走了这件事放在明面上,也没办法和他公开讨论死亡和身后事,因为不确定话说到什么地步,不至于让他难受。
 
其实不止是他,公开讨论死亡在我们这里一直是个禁忌,特别是和将要临终的人讨论,也就没办法在承认这个事实的基础上给出更理性或者更能提高患者生活质量而不是长度的方案。



美国前总统奥巴马的医疗改革方案中有临终关怀的内容,医生可以和病人讨论,是要采取手术等消耗比较大的干预措施,还是采取相对消极但对病人伤害也小得多的临终计划。
 
但是这一方案很快搁浅了,因为共和党人萨拉.佩林给这个计划起了个名字叫“死亡评判小组”,声称这是政府发起的安乐死,老年人将被变相处死,而不是得到积极治疗,能够活下去的决定权都掌握在专家小组手里。
 
他的说法激起了人们内心对死亡的恐惧,谁愿意失去对生命的掌控权,听到医生说,不给你治了,你选临终计划吧?
 
澳大利亚重症监护专业教授肯.希尔曼认为,我们的医疗系统是围绕单一健康问题和只有单一结论的年轻病人建立的,医生受到的训练也是越来越围绕着某一个器官、局限在这一领域的,而临终的老年人或者绝症患者,他们需要的能整体解决复杂身心问题的人。

 
但是我们喜欢逃避的态度,让死亡永远无法成为从容的告别。
 


 
04
从容的告别
 
 
死亡并不只存在于临终者之中,人生下来就在走向死亡,它无时不刻不在影响我们生活的态度,但是我们为死亡所做的准备实在太少了。
 
派克医生在《少有人走的路》中写道,人生的每个阶段都有需要放弃的东西。
 
成年早期,要放弃青年时期的灵巧、活力和性吸引力。接受自己的魅力不能只依靠年轻,也不会把情爱当做人生唯一的重点。
 
成年中期要放弃对长生不老的空想、对子女的权威和各种各样暂时性的权力,成年晚期甚至要放弃自我以及生命本身。(详见“人生每个阶段需要放弃什么?| 精读《少有人走的路》自律篇(之四)”)

 
我们不但要接受自己终将要死亡,还要接受我们身边的人终将也会离我们而去。
 
人生就是一段孤独的行程,每个阶段都有每个阶段的任务。必须逐渐放弃对生活环境、个人欲望和某种处世态度的执着,才不会过度焦虑和抑郁,心智健康地成长,而这个过程就是向死而生。
 
你舍不得放下的,都将成为你的阻碍。


 


老爸一周年之后,我趁小男人去篮球营、姐姐来照顾老妈的那几天,和同学们一起出门旅行。
 
好久没度假了。在东北最北的边界岸边坐着,天好黑,同学打开手机放老歌,仰望天上的星星,我突然就控制不住自己老泪横流。
 
我以为都过去了,我以为已经充分告别了,其实还没有。
 
对死亡这件事,我还远没有做到接受,它横着来,竖着来,走着来,跑着来,怎么来都接受不了。
 
那绝不仅仅是和亲人告别,它会把你之前活过的一切都翻出来,你会发现你还远远不懂得活着是什么,死又是什么。
 
只能打碎了从头再来。
 
像刀锋那样痛苦,为什么还要拼命活着?
 
对于一个天生的悲观主义者来说,我其实很难理解。
 
就像简爱说的,人活着就是为了含辛茹苦,哪有那么值得留恋呢,我好像怕的不是死,而是疼痛。我几乎可以断言,为了不忍受那样的痛苦,我宁愿安乐了。
 
刀锋也偷偷攒过几片安眠药,但是能看得出来,他是真心不想死,哪怕到了最后,除了痛苦几乎没有任何可以期待的了,他还是抱着深深的、活下去的渴望。
 
活着真有那么好吗,多痛苦也值得?我在一个和我完全不一样的人身上,看到了另一种生活态度,这让我格外地震撼。
 

刀锋最后的朋友圈


我现在一痛苦就会想起他,然后就觉得我的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不用那么辛苦去换一个“活”字就能自然地活着,还不够幸运吗?
 
活着就是好的,还抱怨个p啊,什么都能挺过去的。
 
80岁的奥利弗.沙克斯在得知自己即将走向生命终点时说, 
“我不能假装自己不害怕,但我最主要还是充满感激之情。我爱过了,被爱过了;我被给予过,也奉献过;我曾游历、思考和写作。我曾以一个作者和读者的特殊身份,和这个世界交往着。
 
更重要的,我曾是这个美丽星球上有情众生中的一员,曾是一个能思考的生灵,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件极大的幸事和一场奇特的冒险。” 


心理八八的读者们,我不知道你今年过得怎么样,如果你感到快乐,请来分享;如果你感到痛苦,也请来分享,我都愿意做你的倾听者和后花园。
 
也许,有朝一日我们还可以一起手拉手跳个舞。
 
不可爱的2019,我割掉了一个小肿瘤,舍弃了一颗横着长所以永远也长不出来的立事牙,还有,正在试着放下对死亡和由此带来的孤独的抗拒。
 
2020会更好吗,我不知道。成年的人生不总是那么可爱,但有你在,也许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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