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做了一个具有世界性、时代性和精神性的大格局讲演，并具有我们平时难得听到的人文主义情怀。

2017年10月11日上午，“2017杭州•云栖大会”开幕，阿里巴巴集团宣布：未来三年投入1000亿元人民币，成立“达摩院”，进行基础科学和颠覆式技术创新研究。这个消息非常震撼，一家民营企业在这么短时间内，这么大手笔投入科学和技术研究，这在中国历史上是没有的。引来全世界媒体的关注是很正常的。但是，阿里巴巴集团创始人、董事局主席马云在大会开幕式上的主题演讲同样非常值得关注，因为这是一个伟大的演讲。

“伟大的演讲”？你是不是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被马云的1000亿科研经费给砸晕了，而对一个企业家大力奉承、戴高帽？不是！作为一个经常在国内外媒体发表时事评论文章的作者，保持客观冷静是我对自己的基本要求。而且，在人类历史上真正能够称得上伟大的讲演，基本都不是企业家做的。尽管企业家能够为社会创造巨大的财富、能够为人们提供工作和施展才华的舞台，但是却没有多少企业家发表出精彩的讲演。做出这样的判读，是经过认真分析思考的。

微软公司创始人、慈善家比尔•盖茨，2008年在达沃斯论坛上做的演讲题为：新资本主义“用市场力量和制度创新，服务穷人”。他自认为那是他最重要讲演，我觉得那是可以用“伟大”来形容的演讲。因为，比尔•盖茨这位曾经的企业家、世界首富指出：现有资本主义不直接服务穷人，全世界最贫困的10亿人不但没有享受到经济全球化的好处，相反还承受着经济发展带来的弊端。所以，他建议对资本主义进行调整，利用人性中与自利不同的关爱他人力量，设计出一个新的制度体系，使企业更加倾向于为穷人服务，并将其称为创新型资本主义（creative capitalism）。可以看出盖茨深刻透视了资本主义的问题，从人性的高度提出帮助穷人的新的制度途径。所以，用伟大来形容他的讲演是合理的、因为他的演讲超越了一个企业、超越了国家、更是基于经济而超越了经济。

那么，马云的这次演讲，有哪些可以与“伟大”二字挂上钩呢？因为他这是一个具有世界性、时代性和精神性的大格局讲演。

我们先来看看马云演讲的世界性。马云提出：“阿里巴巴未来二十年的目标是打造世界第五大经济体”，“达摩院至少要服务全世界20亿人口，为一千万家企业创造盈利的空间和机遇，同时希望解决1亿就业机会”。有人批评马云对“就业机会”的本质没有理解透，不了解什么叫真正的就业。我看那不是本质问题，最关键的是一家中国企业、一家刚刚成立18年的民营企业，有服务世界、为世界人民造福的气魄和胸怀。中国企业很多还处于算计着每年的销售额、利润的阶段，有些到海外发展，也是在为企业寻求更大的发展空间，真正能够站在为世界服务角度谋划发展的，我还真没看到多少。而提出打造世界第五大经济体，那更有一种放眼世界，超越国家和空间界限的英雄气概。

你会问：这就伟大了？是的！让我给你讲个故事。若干年前，中国一所最着名大学之一的校长与美国普林斯顿大学校长对话，中国大学校长谈的是中国大学要怎样国际化，怎样提高办学水平。而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那位女校长说：普林斯顿大学要“服务世界（Serve the world）”,为世界各国培养人才。从中你就会感到差距。一种境界、气魄和实力的差距。今天马云能讲出当年我听到普林斯顿大学校长那样心怀天下、以世界为舞台的豪言壮语，我不认为那是狂妄，这说明经过改革开放近四十年的发展，中国的企业、中国的企业家，已经不是简单地考虑“走出去”，怎样利用好国内和国外“两个资源”的，而是有了为人类、为世界服务，做出更大贡献的理想和信念。这样的理想和信念在中国企业家中不是太多，而是还远远不够。

另外，马云提出打造世界第五大经济体，不仅仅是为了企业发展，而是

“让世界经济更加Inclusive（包容）”、“让世界经济更加Sustainable（可持续）”、“让世界经济更加Happy（幸福）和Healthy（健康）”。这样的话说到世界人民的心坎上了。

世界经济虽然一直在发展，可是正如比尔•盖茨所说，并没有让所有人都受益。不要说世界上还有非常多的人生活在贫困中，即令是发达国家和经济体，贫富分化也在加剧。美国的“占领华尔街运动”、西方社会极端主义的兴起，与经济发展包容性不够关系很大。现在世界上气候变化越来越显着，空气、河流湖泊和土壤污染等环境问题，不但中国人感受很深，而且是全球性的挑战。除此，虽然世界经济在发展，但民众过得更幸福、更健康吗？答案都不令人乐观。中国的企业家能够看到这样的问题，本身就值得赞赏。很多企业家，对于什么是包容性增长，可能还不太明白。对于气候变化，还觉得与自己没什么关系。而阿里巴巴能够勇于承担起相应的社会责任，并将其定为企业的发展目标，并且要为世界解决这些问题贡献力量，其胸怀和责任感真的让人敬佩。

可能有人会说：马云这是唱高调！但是，在媒体和互联网如此发达的时代，一个大企业做出的承诺，企业的员工在看、社会在看、世界人民都在看着呢。而换个角度讲，中国企业家能够唱出这样关系世界问题、让人爱听的高调的还不是很多。

其次，马云的演讲是个充满时代性的演讲。这种时代性，首先体现在一个企业怎样能够表现出时代精神。21世纪是创新的世纪，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说：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马云说：“我们必须是一家创新的公司”，这样的话虽然强调创新，但不算很新鲜。关键是马云说：“我们要成为国家创新的发动机，而不是我们自己的创新”；“阿里巴巴本身就不应该只是一家电子商务公司，而是国家和社会乃至于世界创新的发动机。”这就体现出点高度了，不过硅谷的一些企业，也在要做“世界创新的发动机”。

但是，马云还提出：阿里巴巴希望走出自己的模式，要学习 IBM，学习微软，学习贝尔实验室，学习在过去人类历史科技发展过程中取得的巨大的经验和教训，“一定也必须要超越英特尔，必须超越微软，必须超越IBM”，“必须走出自己的路”。这是重要的。他说，在21世纪人类创新的路上，走出中国的道路，这是中国顶级企业的担当。中国企业要成为探索未来、服务人类的排头兵，这个志向和勇气，不是一般企业能有的。

然而，最为核心的是，马云强调：“要成为伟大的企业，就要解决伟大的问题”，“二十一世纪的公司，只有解决社会问题才能活下来，不解决问题活不下来的”。这些有警句味道的话，更反映了一个企业、一个企业家的精神了。有人说企业家的精神，“创新、冒险、执着和担当”是灵魂。我要说“使命”是企业家精神的第一位。有了“使命”感，有“要成为伟大的企业”，“要解决伟大的问题”的使命，那么，创新就会成为完成使命而从事的工作、管理学家彼得•德鲁克说的：企业家就是要勇于承担风险，已是不需要论证的命题。

一个企业家能够志存高远，终其一生追求伟大的事业，那么，他的身上、他组织管理的企业就会闪着精神的光彩。马云说希望阿里巴巴有三样东西可以传承下去，第一是阿里巴巴新建的达摩实验室，它活得要比阿里巴巴长，可以把技术留给后人；第二是湖畔大学，培养企业家，让世界有更多的具有企业家精神的人才；第三阿里巴巴的公益基金会活得很长，把公益留给世界。无论阿里巴巴是否能够存活102年，阿里巴巴给世界不仅带来了网上购物、互联网金融，还给世界留下研究院、大学和公益，很了不起。

最后，马云这次演讲，还有平时难得听到的人文主义情怀。也是在当下非常重要的精神。他说：优秀的企业家和科学家对未来必须有强大的乐观主义。乐观主义者会因为相信才看到的，而绝大部分人是因为看到了才相信。企业家和科学家具有强大的乐观主义精神，就会有担当精神，就敢冒风险，就会调动一些力量和智慧，去创新、创造、创意。遇到失败，也会从容面对，爬起来再来。马云虽然没说，但坚定而强大的乐观主义精神，却是一个成功企业家和科学家不可或缺的精神。

这种乐观主义精神，在当前新科技革命风起云涌、第四次工业革命在世界展开，人工智能、机器人对人类工作、生活产生重大影响，很多人担心新的技术会抢走人的工作，人类社会的风险和挑战加剧时，对指引未来非常重要。马云说：“对技术的担心是因为缺乏对自己的自信，也缺乏对未来的想象力。”这样的话很鼓舞人心，未来不只是我们要去的地方，更是我们塑造的地方。面对技术进步的挑战，此时人类更需要的是这种强大的乐观主义。因为，人类应该坚信，我们能够掌控未来。是的，马云，作为一家具有世界影响力的互联网科技公司领导人，对人们发出这样的信号，给人们以信心，很给力。

或许，我说了这么多，还是有人认为马云的演讲够不上伟大。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我说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听到的企业家做的最有气魄和情怀，非常深刻，给人启发的演讲，应该是不为过的！我还是要对马云说：Great！（ 北京交通大学教授 王元丰 为FT中文网撰稿）